来自:《大西洋月刊》 作者:Michael Mechanic
一项研究发现,一个人收入翻两番对幸福感的影响大致相当于一个周末带来的情绪提升。
半个多世纪以来,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的研究人员一直在对新入学的大学生进行一项名为“美国新生: 国家规范”的大规模年度调查,调查的部分内容要求学生们从“不重要”到“必不可少”的指标对20个人生目标进行排名。大多数学生都有着崇高的理想,比如成为一名社区领袖,为科学进步做出贡献,创作艺术作品,开创一项成功的事业等。1969年的调查显示,进入四年制大学的新生最感兴趣的是“发展一种有意义的人生哲学”(85% 的人认为它“必不可少”或“非常重要”) ; “养家糊口”(73%)); “帮助有困难的人”(69%)。十年后,大一新生的首要选择变身了“成为所在领域的权威”(74%) ,其次是“帮助他人”和“养家糊口”。
但在里根改革期间,情况发生了变化。里根改革放松了对华尔街的管制,修订了税法,使美国迅速陷入自大萧条以来前所未有的财富和收入不平等水平。到1989年,一个新的优先事项已经取代了调查的最高位置,并且从那以后断断续续地出现在那里:金钱。事实上,超过五分之四的学生认为2023届学生的首要目标是“经济上非常富裕”。
大人之间是有共鸣的。《华尔街日报》和芝加哥大学最近的调查显示,在过去25年里,认为爱国主义、宗教、养育子女和社区参与“非常重要”的美国成年人比例急剧下降,据调查机构报告,在这段时间里,唯一的被受访者认为重要性增加的就是金钱。
消费文化鼓励我们梦想一辆新的陆地巡洋舰或Club Med酒店假期可能带来的幸福。然而,几十年来,大多数家庭满足基本需求(食品、住房、医疗保健和儿童保育)的能力一直在稳步下降。我们都被警告过金钱买不到幸福,但是考虑到中产阶级的安全感,我们又不太可能接受相反的情况。
心理学家丹尼尔 · 卡尼曼、马修 · 基林斯沃斯和芭芭拉 · 梅勒斯上个月在《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关于金钱与幸福的论文,主流新闻媒体在很大程度上将这些结论视为金钱毕竟可以买到幸福的证明。但要当心:如果仔细阅读,就会发现情况并非如此。
十多年前,也就是2010年,卡尼曼和另一位同事安格斯 · 迪顿(Angus Deaton)发表了一篇研究论文。根据这篇论文,平均而言,人们挣的钱越多,他们在自我报告的幸福指标上的得分就越高,但这也有个天花板。幸福感效应在收入在6万美元到9万美元之间达到了一个平台期,或者说是“满足点”。我在2021年出版的关于美国财富及其不满的《头彩》(Jackpot)中引用了心理学家安德鲁•杰布(Andrew Jebb)2018年领导的一项类似研究,该研究分析了170多万人的全球调查数据。在美国和加拿大的受试者中,积极情绪随着年收入增加到65,000美元而改善。负面情绪(压力、担忧)随着收入的增加而下降,在95,000美元时达到反向饱和点。衡量我们认为自己在生活中做得有多好生活评估得分,在年收入为105,000美元时达到最高。我猜测,结果是“当我们所有的基本需求都得到满足,我们不再生活在对信用卡账单的恐惧中时,我们就达到了满意度的顶峰。”
但在2021年,基林斯沃斯发表了一篇新的论文,与 Jebb 和 Kahneman 的结果相矛盾。他没有观察到其他人注意到的满足点。令人耳目一新的是,卡尼曼和基林斯沃思并没有退回到他们的学术阵地,而是联合起来,以梅勒斯为仲裁者,进行了更深入的调查。在他们上个月发表的一项新研究中,幸福感确实随着收入的增加而达到了一个上限,但是只有15% 的受试者是不幸福的。研究人员发现,幸福感越高的人越幸福; 事实上,在幸福感最高的30% 人群中,这种效应加速了:更多的钱意味着更多的幸福。
这个有趣的结果被广泛报道。但是这篇文章包含了一些被大部分人忽视的警告。作者指出,收入和幸福感之间的联系“很微弱,即使在统计学上很强大。”他们指出,卡尼曼和迪顿已经确定,一个人收入翻两番对幸福感的影响大致相当于一个周末带来的情绪提升,“不到头痛带来的(负面)影响的三分之一。”作者还解释说,“15,000美元和250,000美元的的家庭收入,其幸福中位数之间的差异在100分制中大约只有5分。”
杰布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告诉我,那相当于“几乎没有”。这样一个小小的差异,事实上,人们可以说“收入差异根本就没有(给幸福感)带来影响!”
杰布还指出,新的论文包括了一个依赖于 z 分数的收入-幸福关系图表,这种统计工具“可以使这种效应看起来很大。”即使在幸福的被试者中没有观察到满足点,“它的存在似乎是一种逻辑上的必然,”他说。理论上,收入可以无限增长,但我们所理解的幸福却不能。
无论如何,杰布对这些收入研究提出的问题不再感兴趣,因为当我们思考金钱和幸福时,“我们想象自己拥有比现状更多的金钱。”但是,没有人做过前后分析,来确定收入和财富的变化是否以及如何影响任何特定人群的福祉。“我们可能有足够的数据进行这些分析,但这将是一项艰巨的任务,”跨越几代人的哈佛成人发展研究(Harvard Study of Success Development)主任罗伯特 · 瓦尔丁格(Robert Waldinger)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告诉我。与此同时,比较小组的平均值“可能会告诉我们哪个小组更快乐,”杰布说,“但不能告诉我们为什么。”
基林斯沃斯实际上在他2021年的论文中考虑过为什么高收入似乎与更多的幸福相关。他估计,四分之三的影响可能是由于高收入者“对自己的生活有更多的控制”,其余大部分与缓解金融不安全感有关。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一旦我们完成学业,进入一个特定的职业轨道,“合理收入的范围是相当狭窄的,”基林斯沃思告诉我。“一个人的收入提高一些适度的比例,充其量只会在幸福感方面产生微小的差异。但是决定是否成为一名外科医生或者社会工作者肯定差别不小。”
他承认,“人们已经倾向于高估金钱对幸福的重要性,所以他们可能对这些联系不那么在意。”基林斯沃思说:“我不希望人们读了这本书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对幸福的追求可以简化为对金钱的追求,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让我想起了我在书中与波士顿地区心理学家鲍勃 · 肯尼(Bob Kenny)的一次对话,他是北桥咨询集团(North Bridge Advisory Group)的创始合伙人。肯尼花了很多时间来缓解他那些非常富有的客户及其子女对财富的焦虑。关于美国最富有的0.1%人群的情绪健康状况的综合数据并不存在,不过有趣的是,肯尼认为他的客户在幸福感方面可能处于一个轻微的劣势。他告诉我: “我不会把他们与那些没有足够的钱来养家糊口的人相比较。但是大多数人相信,即使现在的生活不是很好,‘我会赚更多的钱,然后生活会变得更好。如果我拥有海边的房子,如果我拥有一些东西,事情不是会变得更好吗?”
他的客户拥有的钱多到他们不知道如何处理,所以他们不能再坚持这种谬论。“我一直对人们说,‘看,消费疗法有效,但可卡因也有效,’”肯尼说。“问题是,疗效会慢慢消失。当你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发现它是新的,而且很漂亮,最新的 iPhone 或者 Tesla ーー上帝啊,这太棒了! ーー但这是不可持续的。不是因为你没有足够的钱,而是因为它会失去效力,所以你又买了一个。我认识一个家伙,他买了三个。”
“ iPhone?”我问。
“特斯拉,”肯尼说,“你见到他的时候肯定不会想,上帝啊,他真是个快乐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