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于2023年4月号的《国家地理旅行者》(英国)
来自:《国家地理》 作者:保罗·索鲁
自从他第一次长途火车旅行以来,将近半个世纪以来,作者一直在思考火车旅行的鼓舞人心、快速发展的本质。
大约50年前,我需要钱来养家ーー我的小说不够畅销ーー于是我萌生了一个想法,就是乘坐一趟你能想象得到的最长的火车旅行,然后写一本关于它的旅行书。那时我是在英国的外国人,住在卡特福德,伦敦东南部一个破旧的地区。但卡特福德是在铁路线上。这意味着我可以步行去卡特福德桥车站,登上火车去查令十字区,然后去维多利亚,再乘坐火车去巴黎,然后继续前行——好吧,我似乎可以一直乘火车去伊朗东北部遥远的圣城马什哈德。在那之后,乘巴士经过阿富汗,然后再次登上火车,沿着开伯尔山口进入巴基斯坦和印度,然后乘更多的火车向东行驶,直到日本,然后通过西伯利亚大铁路返回卡特福德。
这次旅行将是即兴发挥ーー我会随遇而安。我没有信用卡,不知道自己会住在哪里,也不知道这趟旅行要花多长时间。尽管我读过很多旅游书,自己从来没有写过一本。我最喜欢的是那些用戏剧和对话叙述苦难的作品。我希望我的旅行不会是一个折磨,虽然它显然是一次在黑暗中的跳跃。
我出发时带了一个小包,里面装着衣服、一张亚洲地图、一本托马斯•库克(Thomas Cook)的《国际铁路指南》(International Railway Guide)和一些旅行支票。我到了马什哈德,乘坐巴士穿越阿富汗,重新开始坐火车。我经常感到不便,有时受到威胁,时不时地受到贿赂的骚扰,偶尔还会因食物中毒而躺倒ーー所有这些生动的细节都为我的叙述提供了素材。最重要的是,我想家了,这并非适合旅行者的心情,也绝非适合旅游书籍的主题,所以我从来没有提起过。恰恰相反,我把这次旅行写成一次精神饱满的短途旅行,把它的孤独变成了一种自嘲和快乐。
我在阿富汗遇到一个印度人,他说我应该去坎普尔(Kanpur)找他,他给了我他的地址: “我住在铁路集市。”这后来成了我的书名。缅甸的火车又慢又脏,泰国的火车又干净又高效,越南的许多铁路线都被炸毁了,日本的火车行驶迅速,为期八天的西伯利亚大铁路有几段是由蒸汽机车拉动的。
在这四个多月的旅行中,我一次又一次地谈到了卧铺的乐趣。在巴基斯坦开往拉合尔(Lahore)的开伯尔特快(Khyber Mail)上我写道: “与卧铺相关的浪漫源于它的极度隐私,将车厢与前进最佳特征相结合”。无论这间移动的卧室正在上演什么样的戏剧,窗外的景色都让它变得更加壮观:山顶的隆起,山脉的惊喜,响亮的金属桥梁,或者站在黄灯下的人们的忧郁景象... ... 火车是一种允许居住的交通工具——再没有什么比这更棒了。
我1974年回国时写了《大铁路集市》(The Great Railway Bazaar) ,第二年好评如潮,销售火爆,现在这本书仍以多种语言出版。几年后,我又有了一个想法,做了一次类似的旅行,坐火车从我在马萨诸塞州波士顿的家旅行到南美洲最南端的巴塔哥尼亚,写了《老巴塔哥尼亚快车》。
那都是过去了,如今一切已经不一样。所有的旅行都与时间有关,这样旅途都是一次性的,无法重复。
不仅仅是亚洲的蒸汽火车消失了,大部分的和平与秩序也消失了。现在谁会冒险坐伊朗火车或者坐巴士穿越阿富汗呢?墨西哥实际上已经没有客运列车了,而且在哥伦比亚和厄瓜多尔,客运列车已经被淘汰了。公共汽车取代了它们ーー“豪华”长途客车,其实仍然是公共汽车,你仍然被限制在狭窄的座位上。
但我对旅游业最近的一些发展感到惊讶。我在中国乘了一年火车,写了《乘坐铁公鸡环游中国》 ,但现在中国有更清洁、更快捷的火车将现代化的目的地连接在一起,如今的旅行者如果像我在1986-87年那样旅行,可以写出一本完全不同的书。我当时通过铺满雪的公路到达西藏,如今拉萨已经通了火车。
所有的旅游书本质上都有时效性。这是它们的缺陷,它们都是过时的;这也是它们的美德,它们保留了消失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