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刊

中国经济何时何地见顶?——《经济学人》

来自《经济学人》

根据对人口、生产率和价格的假设,估计值各不相同

今年,中国经济摆脱了“零疫情”政策的封锁、隔离和其他限制。但它仍未摆脱对其增长前景的长期担忧。它的人口正在减少。它史诗般的房地产繁荣已经结束。由于对电子商务公司的监管打击,共产党已经吓退了它曾经追求过的科技亿万富翁。马云曾是一名教师,后来成为中国最著名的企业家之一,如今他已重返日本教书。

中国共产党现在重视安全而不是繁荣,重视伟大而不是增长,重视坚定的自力更生而不是过去中国经济成功所依赖的那种丝丝入扣的相互依赖。外国投资者则更为谨慎,他们寻求重新安置供应链,或者至少实现供应链的多样化。美国急于限制中国获得一些“基础技术”。互利的经济已经屈服于相互猜疑的地缘政治。

所有这些都导致许多分析师下调了对中国经济增长的长期预测,尽管他们提高了对今年的预测。有人问,中国的经济增长速度还能比美国快多久。答案的影响远远不止于工厂订单或个人收入,它将塑造世界秩序。

中国国内外早先的共识是,中国经济很快就会超过美国。反过来,这将使中国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军事力量,从而取代美国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这仍然是一个普遍的看法。北京大学受人尊敬的经济学家姚洋认为,中国的GDP到2029年将超过美国。

但也有人认为,相对于竞争对手,中国的经济影响力正接近顶峰。两位美国政治学家哈尔•布兰兹(Hal Brands)和迈克尔•贝克利(Michael Beckley)认为,中国的崛起已经陷入停滞。他们称之为“中国巅峰”的时代即将来临ーー而且这远不像大多数人预测的那样是一次奥运会级别顶峰。

2011年,高盛(Goldman Sachs)预测中国的 GDP 将在2026年超过美国,到本世纪中叶将增长50% 以上。看不到顶峰。去年年底,高盛重新审视了自己的计算结果。现在它认为中国的经济在2035年之前不会超过美国,在其最高点只有14%的增长 (见图表)。

澳大利亚智库罗维国际政策研究所(Lowy Institute)的罗兰•拉贾(Roland Rajah)和阿丽莎•棱(Alyssa Ling)去年做出的一项颇具影响力的预测显示,中国经济增长的峰值看上去与此类似。其他人看到了更低的峰顶。研究公司凯投宏观(Capital Economics)认为,中国经济永远不会成为世界第一。到2035年,它的规模将达到美国的90%,然后逐渐减少。这是迄今为止能找到的关于中国经济触顶的简要表述。

对中国经济预期较低的原因是什么?需要减少多少呢?答案取决于三个变量: 人口、生产率和价格。从人口开始。根据官方统计数据,中国的劳动力数量已经见顶。它是美国15至64岁人口的4.5倍。根据联合国的“中位数”预测,到本世纪中叶,这一数字将仅为现在的3.4倍。到本世纪末,这一比率将降至1.7。

但在过去10年里,中国的人口前景并未发生太大变化,尽管对经济增长的预期有所下降。事实上,高盛的新预测认为,中国劳动力的减少幅度要比老年劳动力的减少幅度小,因为健康状况的改善可能会让老年劳动者在磨刀石上工作更长时间。高盛认为,从2025年到2050年,中国的劳动力供应将下降约7% 。

情绪波动最大的不是人口,而是生产率。早在2011年,高盛公司就认为,在未来20年内,劳动生产率将以平均每年4.8% 的速度增长。现在高盛认为它将已3% 左右的速度增长。凯投宏观(Capital Economics)的马克•威廉姆斯(Mark Williams)持类似观点。他表示,中国将“从亚洲表现优异的国家的道路上跌落,走上一条稳固、受人尊敬的新兴经济体的道路”。

有充分的理由对中国工人的生产率感到悲观。随着中国的老龄化,它将不得不把更多的经济精力用于服务老年人,减少对新设备和产能的投资。此外,在经历了数十年的快速资本积累之后,新投资的回报率正在下降。例如,与连接北京和上海相比,一条横跨多山的西藏的新高铁线路的收益要小得多,成本却高得多。

中国的统治者正试图对地方政府施加更多的纪律,因为中国大部分有问题的基础设施都是由地方政府建造的。不幸的是,他们似乎同样热衷于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中国的私营企业。凯投宏观指出,与其他国家不同的是,中国企业的资产回报率随着规模的扩大而降低。“达到一定规模后,企业不得不像满足消费者需求那样,同时考虑满足官员的需求。”

阻碍中国企业发展的不仅仅是他们自己的政府。去年10月,美国对向中国出售先进计算机芯片实施了管制。这将损害生产手机、医疗设备和汽车等产品的中国公司。高盛并没有将这种损害纳入其长期预测,但估计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在本世纪末可能会比原来少2% 左右。

科技战争可能会进一步升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迭戈•塞尔代罗(Diego Cerdeiro)及其合著者研究了这样一种情景:美国削减自己与中国的技术贸易,说服其他经合组织成员国效仿,并迫使这个俱乐部以外的国家在这场战斗中选择立场。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中国经济在十年内可能会比其他情况下小9%左右。换句话说,中国的生产率增长可能接近3% ,而不是5% ,这种想法并不牵强。

当然,对经济未来的任何预测都必须持保留态度。预测经常出错。生产力或人口演变的微小差异,若经过多年的综合和复合,可产生截然不同的结果。

预测对价格也很敏感,尤其是货币的相对价格。汇率出人意料的变化可能会让有关相对经济影响力的预测成为笑柄。目前,一篮子商品和服务在美国的价格是100美元,在中国只要60美元。这表明人民币被低估了。凯投宏观(Capital Economics)认为,这种低估将持续下去。另一方面,高盛(Goldman Sachs)认为人民币汇率将会收窄,这要么是因为人民币走强,要么是因为中国物价上涨速度快于美国。在高盛看来,到本世纪中叶,这一过程将使中国的 GDP 增加约20% 。

如果中国的物价或汇率没有像高盛预期的那样上涨,那么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可能永远不会超过美国。如果中国的劳动生产率增速比高盛预期的低0.5个百分点,那么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除此之外其他一切都不变)也永远不会超过美国(见图表)。如果美国经济增长速度提高0.5个百分点(如资本经济项目),情况也是如此。如果中国的生育率进一步下降(到本世纪中叶降至每名妇女生育0.85个孩子) ,它可能在21世纪30年代勉强保持领先地位,到21世纪50年代就会失去领先地位。即使中国真的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其领先优势可能仍然很小。拉贾先生和冷女士认为,它不太可能建立相当于美国现在领先40% 的优势。

同样可以有把握地说,中国和美国在未来几十年内仍将处于接近平等的地位。在高盛(GoldmanSachs)的设想中,中国在40多年的时间里保持着对美国的微弱但持久的领先优势。即使按照凯投宏观的预测,到2050年,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仍将超过美国的80% 。中国仍将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地缘政治对手。这一点至关重要: 如果中国的峰值更像南非的特布尔山而不是中国的乔戈里峰的话,中国领导人就没有什么动力在衰退开始之前急于对抗。